岁月倏忽,走着走着,已是秋天。相比南方的秋天,北方的秋总是来得更爽朗一些。秋云做前奏,引来了云阔天高的好天气,秋风携着秋雨,驱散了沉闷的暑气。当高温不再炙烤,当蝉儿不再鸣叫,妩媚的盛夏便渐行渐远。紧随其后,秋色在天地万物之间一点一滴地开始弥漫,秋意也一天天地浓郁起来。进入秋天,大自然有一种神奇的魔力,仿佛调色板被打翻,各种颜色倾泻而出,勾勒出一幅五彩斑斓的水墨画,用它神奇的力量,点燃人们心中光明与希望的火种,那是一种生命的信仰。
虽然立秋已经十几天了,但空气中还是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暑气,久久不能消退。当一场漫长的夏秋拉锯战还在上演时,秋风已经悄悄越过了碧蓝如洗的天空,酝酿着一场秋天的盛事。上周末晚饭过后,独自到小河边散步消食,路过人家的院子。正想着再过些日子就到了“花落萧瑟”的季节,没有什么花可以看了的时候,眼前就出现了一棵高高的合欢树。院门半敞,能瞧见院子里的合欢花恣意的开着,一朵朵,像羽毛扇一样,开得大方又明亮。尖尖的红由上到下蔓延,像胭脂在脸上晕开,也像一丛丛小火焰,燃烧最旺盛的地方就是顶处那一抹炙热的红。满院子的红开的如此热烈,热烈到任何进入它方圆百米之内的人,视线都会不由自主被它黏过去,再看不见旁的东西。
一阵秋风拂过把花枝吹乱,也把我吹得恍惚,恍惚想起童年时也住过这样的院子。院子不大,也谈不上多么精致的打理,只是依附院墙的合欢树年岁不小,气势很足,初秋时节,开得无比飞扬。小时候去找小伙伴玩,站在院子门口等,心里总是急的,急得大声喊叫,一声接着一声,但要是在秋天,院子里的合欢花儿开了,就不觉得是在等了。跟花儿玩,跟待开的花苞玩,跟叶片上缓缓爬行的虫儿玩—秋天,处处都是有趣的。街坊邻居的孩子们撒欢、疯跑、来来回回串门。一扇厚重的院门,年年便如此般。
人似乎总会记得一些无足轻重的时刻。长大后,离开故乡,我总无端端地想起,想起小院儿那棵疯长的合欢树,还有院墙边那棵不言不语的石榴树,想起那扇旧旧的木门,想起木门上被虫啃噬过的孔洞。还会想起秋天,小院的午后,明晃晃的太阳,在秋风乍起的日子里,给予恰到好处的温柔。如今回想起来,连记忆都沁上了温柔的淡黄。到底从什么时候起,再也看不到故乡那样明亮亮的太阳了呢?
长大后,疲惫的工作不断挤压生活的空隙,好不容易有机会喘气,又赶上了疫情。父亲和母亲一到周末便要回老家去逛一逛,尽管那里已经一片荒芜,房屋推倒了,墙拆了,我们家的小院,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。可能故乡永远是他们的精神信仰吧,那里有他们前半生的影子和后半生的惦念。后来读到史铁生先生的文章,才知道他也同母亲曾搬离过儿时住的院子,许多年后,母亲去世,他还独自回去怀旧,想看看那个院子,看看母亲曾救回来的一株合欢是否还好。他写,“有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,会想起童年的事,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,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。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。”一棵树,一片树影,一整个童年。读来叫人潸然。
合欢花,是秋天的乡愁。童年那间小院,装满过去,也装着想要的将来。只盼未来,亦如旧时般,空谷放歌,临窗听蛙,看云卷云舒,守一院花开,在无数平平淡淡的日子里,种一点念想,等一个秋天。
(微山农商银行 卜娣娣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