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何时,春日的喧嚣渐渐褪去了,视野里净是潮水一般的绿,深深浅浅地生长与蔓延着:是大大的梧桐的叶子,是密密的樟树的叶子,是亮闪闪的杨树的叶子,是温柔的槐树的叶子、、、、树影斑驳,芭蕉新绿,樱桃初红,一枝可人的小荷才露出尖尖的角,池塘倒影如此静默,亦如此动人。夏早已在酝酿着了。
初夏的风不似春风温柔,它夹着一丝泥土里的温热,吹得人额头滋生密密细汗。远远的,绿叶丛中,一树洁白的槐花在风中摇曳着,像是身穿白裙的少女,在阳光下旋转起舞着。
是了,是夏日了。恍惚间,仿佛又回了童年的院落里。儿时的村庄里,常见有槐树,有的高大粗壮,一人都难抱拢得来;有的只有胳膊粗细,踮起脚尖便能触碰到它的枝与叶。我们老家院子里便有那样的一棵威严的老槐树。每逢初夏,树上的槐花便肆无忌惮地盛开来,像是一串串的葡萄,垂挂在绿树浓荫里,让这老树也显得娇俏可爱起来。
清风徐来,摇落满院子的清香,于是便跟小伙伴们一起,取来长竹竿,照着槐花深处垂打,一串串的槐花便落了下来。不一会儿就收集了满满的一箩筐,捧起来,清香沁入心脾,好似把整个身心都涤净了一遍。赶紧端着去交给母亲。母亲会小心翼翼的将一朵朵槐花捋下、洗净,水灵灵的,再与面粉鸡蛋一起搅拌成面糊糊,然后生起小火,锅中抹上油,一张一张摊成喷香的槐花馅饼。我们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,等不及小饼晾凉,便赶紧拿起来,一边吹着气,一边放到嘴边咬上一口,满口槐花香,算是吃到了第一口的夏天。
素雅清新,便成了长在记忆中的初夏印象。后来我们举家搬迁至城里,便再也没尝过槐花饼的味道了。只在每年槐花开、大街小巷都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槐花香时,心中会有潮水泛起,于是走到一棵槐树下久久地停驻,在暗香疏影里,寻觅最初的夏日记忆。
夏日的傍晚小时候住乡下,各家都有一个围起来的小院子。夏天没有空调,晚饭通常就在院子里吃。把桌子搬到院子中央时,太阳已经完全沉到西山,而天色还亮着。五六点钟开饭,常常能吃到七八点。吃到从昏黄的天色变成靛蓝的夜色,吃到月亮一点一点爬上头顶。为了不招蚊虫,常常灯也不怎么开,一家人就在幽幽暗暗的自然光里,慢慢地吃着、喝着、聊着。院墙的西头有一棵老冬青,墙东头支着一个葡萄架,四处零星种着枣树、桂花树、桃树等等,而春夏之际,全都化成满园子的绿,风一吹,树叶簌簌响。时而,又伴着蛙啊虫啊,不知道从哪儿断断续续发出的声音……俨然一个纯天然的就餐环境。
在院子里吃饭,吃一半聊一半。院子里通常家家都有口水井,尤其到夏天,吃过晚饭再把浸到井里的西瓜切成一块块的,端到桌子上来,全家人吃着瓜,聊聊天儿。小孩子会调皮地嬉笑打闹,大人们则一句两句地聊着家长里短,什么今年的收成啊、谁家老人没了啊、谁家孩子要结婚了啊,而印象最深的,还是那用井水浸凉的瓜,一口一个爽快的感觉,竟一点都不比如今冰箱的效果差。
临了收拾的时候,母亲总会把吃剩下的饭菜鱼骨头好好地堆在墙头一角,没一会儿,附近的猫儿狗儿就都闻着味儿前来。如此总总,现在想来,都觉得像是被渲染了一层昏黄的滤镜,温暖又治愈。以至于后来搬到城里,也总还是会怀念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里吃饭的快乐。
每逢初夏,我总会处处留意,偶然逢见儿时的场景,便有了勇气去面对这晒得睁不开眼的季节,这个夏天愿你如初,一刻有一刻的欢喜,就这样,纯真,简单的生活下去。
(微山农商银行卜娣娣)